【白元】只缘君（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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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——————以下正文
初春时节，绵绵的雨丝较之情思来的更加频繁。不久前还飘荡着明亮月光的夜空，顷刻间就蒙上了沉沉的乌云。细雨夹杂在风里飘洒，翻滚的云雾间酝酿着一场惊蛰应有的雷雨。
庭中小桌上一片狼藉却也无人理会，掀翻的酒杯，倾倒的酒坛，淅淅沥沥的琥珀色酒液从桌角滴落，在地上混着细碎的雨丝聚成一滩。两人一路搀着搂着彼此，都借着酒劲咯咯笑着，跌跌撞撞伸手胡乱推开了卧房的门，几乎踉跄到跨不过门槛。
两人宽大的绣袍一路早已卷在一起，呼吸间皆是浑浊的酒味喷洒在彼此脖颈耳际，他们凑得很近，似乎要接着酒把出格的事情一一做个遍。床沿挂着的帏帐被掀开，两人相拥着几乎是跌进松软的棉被中。
两双鞋很快被蹬掉在床下，窗外却一瞬间亮如白昼。未待两双眼诧异望往窗外，又漆黑下来的夜色里，平地响起一声滚滚的惊雷。彼时元稹正睡意朦胧地松开搂着白居易肩膀的手，但一道闪电一声惊雷愣是吓了醉酒的他一跳，因此待到白居易回过神来，怀中胸前早已埋了一颗鬓发散乱的脑袋，腰后早已被一双手臂紧紧环抱住了。
原来元稹喝醉了会和小孩子一样怕打雷闪电，白居易忍着唇边的笑意这样想着。怀里元稹的胸膛与他的紧紧贴在一起，极速的心跳透过薄薄的皮肤传导到他身上。于是他伸了手轻拍元稹半露在被子外的肩背，顺着单薄的脊背自上而下抚摸，安抚着被惊雷晃了神的元稹。
“微之，别怕别怕。”温热的手掌顺着后腰凹陷的曲线潜过宽松的衣摆，怀里的人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浑身一颤，白居易带了几分调侃的语气，“打雷闪电并不可怕。你已经是个大人了，九郎。”
偏偏他句末还痞里痞气地喊了一声九郎，因着醉酒而显得低哑的声线摇摇晃晃荡过耳际，直搅得元稹心都酥了。他下意识掰开白居易搂在自己腰上的手，含糊地拒绝道：“别碰我腰。”
“小孩子才怕痒。”白居易不甘示弱道，一边又绕开元稹乱抓的手，揽住人的腰就往自己怀里带。窗外突然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卷了枝头飘落的枯枝碎叶，击打在破旧的窗框上发出夜鬼叩门般的响声。天边又炸起一声惊雷，闪电激起刺目白光漏进窗子，四下里亮如白昼。白居易瞥见元稹听着雷声又是一个恍惚，却仍然下意识要从他怀里挣脱，他颇有些不是滋味，终是放开了手。
白居易温热的手掌轻轻从元稹腰上移开了，规规矩矩地贴在自己腿上。扭动着细腰挣扎的元稹静下来，把脸埋进了被子里。小山寺小厢房里的两人忽然又被沉默包围了，只剩了墙外酝酿已久的春雨不甘寂寞地敲着黛瓦，留下清脆的微弱响声后又串成雨丝顺着屋檐坠下。
元稹有些意识到自己似乎反抗过度了。彼时一整夜没个消停的白居易静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，像是被他手脚并用的剧烈挣扎真正震慑到了。感受到紧贴着自己的那人全身紧绷，一双手无所适从地缩在身侧，他闷声裹紧了两人身上的被子，伸出手臂环抱住白居易，一如自己先前在惊雷中的本能动作，把脸埋进身前人的胸膛。
被闪电劈得忽明忽暗的夜色渐渐淡为背景板，阵阵的天雷也裹挟着聒噪的雨声远去了。元稹的耳尖泛着淡淡的红，柔软的呼吸喷洒在衣领附近裸露的皮肤。白居易伸手出去却又被拦截，元稹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轻轻响在胸口，和着自己砰砰跳动着的心脏，一个字就是一跳。
“乐天，不要碰我腰……”字句全都黏在一起，语气也含糊得厉害，带着酒气和困意像极了撒娇，之前好不容易撑起的一点威慑力也瞬间升华成了无色无味的气体，那份下意识的抗拒也消失殆尽就像从未存在过。
“好了，我不碰。”白居易回味着元稹若有若无的一句嗔怪，默念了一句君子非礼勿听，轻轻揽住怀中人的肩。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是什么道理：正死死搂着自己腰的人竟不让自己碰他的腰。
窗外又炸起一声雷，白居易听到怀里的人忽然开了口，声音陷在被子里显得闷闷的：“我们无故偷跑出来，天黑也未回去，若是被人发现了，要罚几个月的俸禄？”
“三个月？”白居易也感到头疼，少年心性作祟，总是在事情搞砸以后才意识到害怕。片刻他又聊胜于无地安慰道，“谁会发现我们偷跑出去了呢，他们不会说的。”
“他们……”元稹细细琢磨这个词包含的意思，昔日同僚的脸一一在脑海中闪过。秘书省谁不知道元微之和白乐天两人如胶似漆的要好，一起偷跑出去玩也是常事。好像能清晰地看到那一张张脸上戏谑的神情，元稹感觉耳尖烫得厉害，偏偏还要嘴硬，“说不定有内侍收拾完东西，四处找不到我们……”
“大不了到时候再说吧，有我呢。”白居易失笑，他可不像元稹那样冷冷冰冰又恃才傲物，对内侍们没几个好脸色，他待人总是谦和有礼，秘书省这区区几个内侍都受过他的恩惠，帮他隐瞒该是不难做到的。
“乐天，你，你放一点信息素。”元稹忽然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，听着像是梦呓一般。话题转得太快，白居易皱起了眉半天没反应过来，直到怀里的人抬头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，不满地拽住了他的衣角用力扯了扯。
“干什么啊？”白居易莫名其妙地对上那双眼睛，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碎脆的光，总让他怀疑那里面藏了一整条银河，或是什么更美好的东西。但此刻那柔软的光芒被蒙上了几分黯淡的缱绻意味，似乎是酒精开始从怀中人的每一个地方发散出来。
“你醉了，微之——”白居易搂紧了怀里的人，看着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自己身上转了一圈又闪烁着移开了。
“是啊……醉了。”元稹轻轻应着，一双手缠在白居易腰后把他的衣带打成结，“你都闻过我的信息素了，我还没闻过你的呢。”语气里像是小孩子之间的攀比，幼稚的很。
“你的信息素？”白居易的声音显得有些夸张，“就是那Alpha伪装剂的味道？很多歌姬都喜欢的松脂墨香？”他刻意加重了“很多歌姬”这四个字，果不其然感到怀里的人有些愠怒地颤了颤。
“谁跟你说那个了。”醉醺醺的元稹没意识到，自己悄悄承认了Alpha伪装剂的事实，且要不经过大脑说出更不得了的话了，“我说的是你闻到的芍药花香，你自己告诉我的。”
“……以后再说吧。”白居易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，一双朦胧的醉眼随着元稹话音落下骤然睁大了。他随口敷衍着元稹不依不饶的要求，脑子里过电一样噼噼啪啪响个不停，似乎有什么迷雾在怀中人三两句醉语中消散了，却要裹挟着他坠入更黑暗的深渊。
“微之……微之？”白居易轻唤两声，却见四下里静悄悄的，除了雨声便是元稹平稳的呼吸声。睡着了的元稹仍然紧紧抓着白居易后腰的衣服，散落的长发里飘散出来淡淡的皂角清香。
白居易想搂身前人的腰，潜意识里却觉得这一定会把安睡的人怒气冲冲地拽出梦乡，便罢了手。他把下巴抵在元稹的额头上，两人的黑发交缠在一起，空气里摇摇晃晃的都是酒的气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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